

2025年,世界经济仍在疫情后遗症、地缘政治紧张、通货膨胀、债务阴影以及技术变革的重压中艰难前行。人类已掌握太空科技,却屡屡在“怎么搞经济”上翻船。机器能模拟人脑,金融、产业、就业的基本逻辑却始终混乱。我们有了GDP的实时数据、央行的策略模型,却搞不清为什么实体经济疲软、民众消费下降、产业空心化、就业质量低下。
这一切,难道不是经济学进步了吗?不,是我们忘了经济学是什么。
经济学的初心不在于炫技的回归分析,而是回答——财富从哪里来,为何流失,又该如何守住?
亚当·斯密在1776年出版《国富论》(The Wealth of Nations)时,没有网络、没有大数据,只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常识逻辑。但正是这些朴素的力量,给出了我们今天仍未完全学会的答案:
“国家的财富,并非来自官办工厂、货币堆积或殖民征服,而是源于人民普遍、持续地从事劳动,并且能依据市场机制做出自利的、自由的选择。”
简而言之:在市场中,自由劳动+正常激励=财富增长。
250年过去,今天的困境,本质上不是我们“手段不够”,而是我们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逻辑。

当今灾难来自“操控之手”
斯密最具争议也最常被误解的观点,莫过于他那句“看不见的手”:
“每个人出于自身利益而行动,无意中推动了社会总体利益的实现,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他。”
有人将它理解为:市场万能,不需干预;任由资本贪婪,一切自然协调。这种理解极其粗糙,已经背离了斯密的原意。斯密从未主张无政府主义式的自由放任,他更清楚人性中的局限与贪婪,正如他对“商业人的勾结行为”的强烈警告。
今天问题出在哪儿?不是“看不见的手”失效了,而是“看不见的手还没出场”,就已经被“操控之手”替代了。
■ 被补贴高筑的幻象繁荣
面对经济下行,政府手段越来越相似:贴息、补贴、基建刺激、央行放水,置换债务。一切看起来是“托住了市场”,实则隐患丛生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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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场主体依赖国家输血,而非寻找效率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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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源流向效率最低、关系最优的部门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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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费被提前透支,需求真空更深。
斯密反对政府干预?不。他主张有限干预以保障市场机制长期运行。如果政府沦为“做题家”,一遇问题就刷手段,便破坏了市场的激励体系。
■ 权力对市场配置的挤压
《国富论》明言,市场不是人人都能进、进了还能受益。只有平等参与机会+交易自由+可预期制度,市场效率才会发挥。今天这三者,在很多国家都陷入严重扭曲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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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场准入由权力定价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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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资回报看政策指向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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个体看不到自己的“长线逻辑”。
于是“寒门”不再有选择,创业如赌博,稳定优于竞争,失去的不只是增长,还有信心。
“看不见的手”之所以有效,并不是因为它神秘,而是因为前提成立:制度中立、公平竞争、信息透明、信用稳定。
拿掉这些,市场就只剩厮杀,不再有创造。


劳动分工
是繁荣的底层逻辑
斯密用大量篇幅讲了“劳动分工”。这一概念听起来陈旧,其实堪称“冷知识杀器”:你理解它多深,就决定了你对产业、就业和财富流动的判断力。
“劳动分工,虽然看似微不足道,却是国民财富逐年增加的根本原因。”
如今经济下行,很多讨论聚焦于“刺激消费、恢复需求”,却没有追问根因:我们凭什么还有能被消费的产品?谁来制造?制造是否还有比较优势?产业是否健全?
这,正是分工的问题。
■ 片段化分工,制造业的沉默崩塌
全球化前期,世界享受了“价值链分工红利”,把不同工序交给效率最高的一方。这本来没有问题。但当分工变成碎片化的锁链,而非完整的专业生态,风险就来了。
举个例子:中国的中小制造企业曾是关键零部件的“世界工厂”。但因为缺乏品牌、缺乏高端技术、缺乏终端控制权,它们只能不停“卷成本、卷价格”。一旦国际需求下降、供应链外移,这些企业几乎没有自我恢复力。原因不是我们没有工厂、工人、原料,而是我们分工的地位被压到了价值边缘。
斯密反复强调:国民财富无法脱离劳动分工的位置。工厂不是财富本身,你在全球分工体系中的“权限等级”才决定你是否能持续获益。
■ 黑洞级别的就业结构畸形
今天看很多国家或者城市的人口构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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服务业比例超过70%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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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批高校毕业生去做房地产中介、直播带货、外卖骑手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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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造业与科技研发相继萎缩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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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照常扩招、就业只能“啃老”或“啃国家”。
不是新职业不好,而是主业边缘化、副业扩大化。这背后映射的是:分工逻辑失衡了。
一个健康经济体,必须有“创造价值的头部+分配价值的腰部+服务价值的尾部”。但当创造者越来越少,所有人都转去做分配和服务,整个分工体系的金字塔就会下陷。
不是年轻人不努力,而是他们被推入了价值环节最低的位置。

增长模型出了问题
还是我们误解了“增长”
所有国家都在追GDP。去年是5%、今年是4.5%、明年保3%。每一次增速下滑,都是“经济病了”的信号。但我们太少问:增长的质量如何?代价多高?来自哪种动力?
斯密告诉我们:“财富增长,不应以数字衡量,而应以个人生活水平持续改善为准。”现代增长理论讲得很现代,却忘了斯密那句古老的真理:增长,本质上是人做得更多、做得更好,于是得得更多。
■ 投资拉动型增长,终究是饮鸩止渴
几十年来,很多国家习惯了“政府投资+企业配套+房地产催化”三连招。这一招挽救了2008、2015、2020的危机,也埋下今天的地雷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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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方财政悬空,债务不能滚动,只能重组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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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建剩余严重,没有现金流,只能靠续命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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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产不投资实体、只买楼,造成经济虚化。
GDP上升了,但“结构韧性”下降了,“增长惯性”丧失了,“信任存量”都被提前消耗了。
斯密对此早有评价:
“由非生产性成本主导的开支,不会增加社会的真实财富,只是形象上的繁荣。”
这是“以债养面”的幻象,早晚会破。
■ 忽视“制度红利”的真正构建
很多人谈制度红利,都停留在“放开注册制”、“减少审批”,但忽视了斯密最强调的一点:“市场运行需依赖三项制度基础”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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稳定的法治环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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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预期的产权保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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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明的交易机制
这不是抽象政治概念,而是比税收更具体的经济润滑剂。如果合同不能执行,产权被随意没收,谁还敢创业?如果政策朝令夕改、无法预期,谁肯投资?如果信息严重不对称,谁信市场价格?
而今的发展瓶颈,不是工具失灵,而是制度已无法支撑健康增长。


《国富论》的局限
是它最大的价值
不讳言,《国富论》是一部18世纪的著作,它没有真实经历21世纪的互联网、人工智能和碳中和,也不能解释地缘冲突、科技卡脖子和全球金融战。它的理论,也有很多基于英国经验、受限于当时历史条件的假设。
但这反而成了它最大的价值。
它没有提供“万能攻略”,没有教我们“套利路径”,它只是——建立了一副看经济的透视眼镜。
它让我们不再迷信那些“牺牲效率换刺激”的政策;
它提醒我们警惕权力腐蚀资源配置的诱惑;
它教我们不盲目追求“增长”,而尊重“增值”;
它指引我们回头看:刺激消费之前,是否守住了劳动?投资产业之前,是否理解分工地位?
当下困境,很多国家都有。走出困境,不是靠“更灵活的财政”、或者“更先进的技术”,而是回归那句简单的话:
经济,是千万个普通人公平努力之后的总和。
只要我们仍把经济视为工具、当成短期可操控的博弈,那些困境将持续;但若我们重新理解经济的出发点——人、人性与人的激励机制,《国富论》中所埋下的“古典火种”,依然可以烧亮当下这个灰烬遍地的时代。